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想起父親

最初想起父親,是在遠離家鄉的大學宿舍裡。那天收音機「今晚八點半」傳出一首獻給父親的歌曲,聽著聽著就有人流起淚來。正在掉淚的紅是從「我好想家」開始說他慈愛的老爸的:她說高三時候,每天得到學校晚自習到十點,總是父親不辭辛苦天天踩著腳踏車來接她回家。回到家後,還有兩件事他是非搶著做的,那就是親手給心愛的女兒煮夜宵和洗腳。而現在到了學校,吃飯象打戰,洗澡要搶龍頭,受人寵愛的滋味大打折扣,怎能不想老爸呢?看著紅動情的樣子我真羨慕極了,為什麼我就沒這樣一個知道疼人的老爸呢?
  在兒時的印象中,父親是一個不苟言笑的人,有時候威嚴得讓我敬畏。記得有一次吃晚飯,年幼不懂事的我見到肉就搶,被父親嚴肅地訓了一通。之後我一下成了驚弓之鳥。只要一夾菜眼睛就要斜著看父親,如果他眼神祥和,我就趕緊下筷;而一旦見勢不妙,趕緊就撤。這樣戰戰兢兢的日子給我的成長帶來了影響。等到填報高考志願時,我一律填報了省外的大學,心底想:離家越遠就越自由了。後來,我果然如願以償考取了北京一所高校,離家很遠,做火車還得轉車。父親給我買了皮箱,卻讓我跟其他同學結伴而行。為我收拾完行李後,便送我到了車站。火車開動時,坐在我對面的一個女同學忍不住流了淚,再往車窗外一看:父親已經走了,可這些都不能影響我那興奮的心情:總算離開這個沉悶的家了!
  千里迢迢來到京城,一看傻眼了。新生註冊、買菜票、拿鑰匙、接行李,哪個隊都排得老長。而隊伍當中,哪個新生不是親人陪著,惟獨我單槍匹馬轉個不停……等折騰過去後,由於不適應北方的天氣和飲食,我很快就染上了風寒。一天晚上,我在同學的攙扶下到校園走,當聽到音樂噴泉旁傳來那首《明月千里寄相思》時,想家的感覺第一次如此強烈地湧出淚水。
  父親的信很快到了我手裡,他讚揚我是一個勇敢自立的孩子,希望我能好好開始自己的新生活。當然,還少不了他的那句老話:「逆水行舟,不進則退;力爭上游,更上層樓。」相形之下,媽媽的語言溫柔細膩多了,什麼多穿衣服,填飽肚子等等。想來父親是一個正統的老共產黨員,毛主席的豪言壯語他幾乎都熟記在心,順手給我幾句人生格言並非出自刻意。其實,威嚴歸威嚴,他的一些人生道理給我的價值觀確實起到了深遠的影響。
  小時候,每天一起床聽到的就是廣播。堅持收聽中央人民廣播電台新聞聯播節目,是父親關心國家大事的最突出表現。但愛國不能停留在口頭上,父親除了和我們談論國家大事外,還要我們思想都向他看齊,積極向黨組織靠攏。但在我高二的時候,家裡爆發了一場劇烈的爭論。當時正是「六四」時期,哥哥所在的大學因為罷課停了學,回家來的哥哥卻和父親吵了起來。原因是他們談論到了官倒的問題。年輕氣盛的哥哥尖銳地批駁一些共產黨在搞腐敗,清官越來越少了;父親一聽急了,呵斥兒子胡說八道,堅決不允許哥哥說出任何不利於黨組織的話,兩代人的思想交鋒十分激烈:哥哥拿出一系列實例讓父親正視現實,結果卻在父親的一巴掌結束了爭辯。我深刻地記得哥哥一臉委屈不服輸的樣子,而父親也是鐵青著臉彷彿經受了一次強烈的打擊。
  然而父親的巴掌畢竟改變不了我們的思想。至今家裡三個孩子沒有一個遞交入黨申請書,但我們的做人嚴則卻延續了父親的風格。直到現在,我也堅持靠自己的實力在社會上立足,最學不會的就是請客送禮。不過倒過來想,父親那一輩兩袖清風的共產黨員應該是最無可指摘的,只可惜他們的時代已經一去不返了。
  我漸漸長大,發現不苟言笑的父親也漸漸變了。父親開始有說有笑,越來越像老小孩了。沒有了訓斥和家長式的口吻,相反父親趕起了時髦。越活越跟我們靠攏。在隨身聽流行的時候,有一次看見父親躲在房間裡聽我的隨身聽。見他樂滋滋的樣子,我問:你聽什麼呢?父親陶醉地說,崔健的《南泥灣》真好聽。我正奇怪一向「摳門」的父親怎捨得花錢買盒帶,老爸便得意地告訴我這是他從地攤上花兩塊錢買回來的。
  後來,父親常常開口向我們要東西。最開始他看上了我的快譯通,然後是哥哥的手提電腦,最近又念叨起商務通來了。父親快退休了,單位准許他每天只上半天班。但另半天他把時間花在了上網。過年時打電話回家,父親高興地告訴我說:正在玩電腦上的紙牌拖拉機呢,而且我很苯,老是玩不過電腦。聽著他的話,猛然想到多年來我們沒有一個時時能伴在他的身邊,寂寞的父親只能不停地和這些機器打交道。而每次希望父母來我們身邊住時,他們不是說怕打擾我們工作,就是怕讓我們花錢。可憐天下父母心呵,想著當初自己還對父親有過誤解就感到慚愧而內疚,讓我說:爸爸,「女兒已長大,讓我牽著你的雙手,走過春秋冬夏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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